Last Updated on 2022-12-29
那是詭異地引人發笑的一個畫面:地鐵車廂內,扶手變成邪惡骷髏頭,鎖住乘客的脖子,動彈不得,絕望在於人們看起來若無其事。
色調是絢爛繽紛的,孩子氣的筆觸,畫的可是成人的恐怖童話——幾乎就要想起日本恐怖大師伊藤潤二了。
那是去年 Charlotte 第一幅在地鐵畫的人物速寫。眼前畫面是正常的,大家呆在車廂裡,被輸送到城市不同地方,而她看見的,盡是生活的困苦。
「每個人都很抑壓,表情拘謹,或者一直埋頭滑手機,但上班明明是一天的開始啊。」
她是人體寫生藝術家,一直研習抽象表現主義;畢業後本來也是眾生的其中一員,早上由鑽石山坐港鐵到香港仔上班,過程無所事事,於是帶著素描簿,畫畫花草或其他,原意打發時間。
當時她自覺來到創作的瓶頸,不曉得該怎樣繼續畫下去;而她不知道的是,那個突破和所需的靈感,已經來到她面前,就在迂迴的地鐵車廂裡。
不論是渴睡的上班族,依偎的情侶,或者旁若無人地做伸展體操的大叔,經她的畫筆二次創作,注入天馬行空的幻想,虛與實之間,呈現出線條流麗的熱鬧與暢快。
去年 3 月開設專頁 Moving Drawing,每天發放畫作,成為習慣;除了個人觀察,後來也跟 MTR Sleepers 借用照片再創作,也開始有網民主動傳她照片或影片;城市人光怪陸離的種種姿態,在她筆下格外可愛,甚至重新注入生活所需的能量。
作品固然幽默逗笑,但是同時有人質疑:這是否將創作建基於別人的醜態上?
Charlotte 坦言也有懊惱的時候,曾經向前輩藝術家求教,對方這樣回應:假如畫作能夠給予人們力量,笑著走下去,那大概就值得繼續去畫。
現在她除了靜觀百態,漸漸地開始嘗試介入:年初在車廂遇見一對抱著坐的父子,畫下很有愛的一刻,打算送給被畫的對象——結果對方太快下車,任務宣告失敗。
再接再勵是另一對母女,在車廂裡站得老遠,有點冷漠地保持距離;當她把速寫遞上,媽媽愕住,輕輕說了句多謝。
「講 byebye 後遠遠見到她們一起站著,望住幅畫。」Charlotte 當下覺得莫名滿足。
最近也畫過地鐵站內的清潔姨姨,「疫情下他們的工作量大增,看見姨姨眼神呆滯,不停地抹扶手電梯。」她清楚記得,姨姨見到畫作,不是馬上伸手接過,第一時間先脫下手套,小心翼翼,顯得珍而重之。
現在她的靈感來源已經走出車廂,正以類似繪本創作的方式,記錄畫室位處的太子區,街道唐樓樹木以及人——比如在對面大廈天台栽種瓜菜的老人,背後到底有甚麼故事?
前陣子參與一個關於社區設計的展覽,以灣仔排檔作題材,把小販排檔這第三空間畫在背心膠袋上,繼續很香港很貼地,做她的民間速寫。
本來的純粹寫生,因為跟被畫對象有了互動,開始輸送出荒誕幽默以外的東西,有來有往,笑一笑之後,或者可以有更多層次的意義?
「有時會思考,創作的本意是什麼?或者不一定需要把作品放進藝廊發售,也可以有金錢以外的收穫。」
這讓人想起,去年在網路非常火紅的美國藝術家 Devon Rodriguez,在紐約地下鐵裡,以寫實的畫風,替坐在對面的陌生人繪畫人像,然後送上作品,並拍下短片記錄。
Rodriguez 說他最想看見陌生人藏在口罩下的快樂表情——不約而同地,Charlotte 其實也在傳遞快樂。
格外喜歡她簡介自己時寫的:「希望香港人把每天當成『今天是最好的一天』」,不論是去或留,也要好好地活著。」
今天也許是第一天,也許是最後一天,沒有人能夠知道。但你可以選擇把它過成最好的一天。
車廂那麼局促,但思想永遠是自由的。
Moving Drawing
藝術家Charlotte於2021年3月開始進行的創作項目,一天一個都市記錄,憑個人觀察,或參考網上照片,在畫簿上速寫,記錄香港人的日常。
作品同時發展出詩集、陶藝品等,進一步拓闊一支畫筆的可能。